微生

心火不息,创作不死
#227历史时刻#
我的文不欢迎任何肖战粉丝。
我会写下去,截断我的手臂做笔杆,抽出骨髓做墨水,如果这里注定没有一株能长成的明丽的植株,那我抓进笼子,社会性死亡,我在笼子里死去,灵魂高歌在自由之上

《十里巷》

丫头记忆里的童年,总是馋的。
倒不至于吃不饱,——馒头总是有的。
白馒头,糜糜粥,再把屋角的咸菜坛子拨开,夹一块咸笋。家里薪柴用的很省,不开伙,就用不了多少。
早饭吃这个,午饭吃这个,晚饭泡点水,还吃这个。
今天吃这个,明天吃这个,春天新笋出来,就能一路吃到冬天了去。
笋都是咸的。记忆中咸的略略发苦,几丝就够下一碗粥。咸笋腌的久了,表面上起一层白霜,咸的很。一天配半块就够够的了。那坛子就盘踞在屋角,永远吃不完似的。
记忆里的十里巷是分成两爿的。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,贫穷和病一样,都不是好东西。
病会传染,贫穷也会。
穷人家的孩子有穷人家的活法,富人家的孩子有富人家的过法。那在丫头眼中的具象化,就是一道不算高,但任她怎么踮起脚、搬着小凳子也望不过去的院墙,盖着青瓦。
隔壁院里烧红烧肉,喷喷香,勾的丫头口水都要掉下来。丫头蹲在墙栏口,和身边镇里王木匠家的孩子肩并肩靠西站,力图兜上一口红烧肉味儿的西北风。
真香呐!她就轻轻扯身边的小伙伴。“哎,木头人你闻见没,好香哦。”
“他们家真好啊!能吃上肉,天天吃的上肉。”
丫头低头看蚂蚁搬家,手支在下巴上,像朵垂头丧气的花:“要是能吃上肉就好了……以后谁要能让我吃上肉,我就给谁做媳妇儿去……”
丫头的“雄心壮志”抒发到一半,身边的“小弟”就跑了,似嫌她这个“大哥”也太跌份,没个出息。
“哼,”丫头砸吧下嘴,正打算接着做她的白日梦……哎?
——那人急匆匆又跑了回来。煞白着小脸给跑的上气不接下气,蒙不吭声的冲过来,将手里捧着的搪瓷碗往她手里一塞:“吃。”
“啊?”
一碗子红烧肉。
-
后来呢?
哪有什么后来呀?姑娘大了,出息了,从丫头片子长成姑娘家家的了。
姑娘家,用一碗子红烧肉可骗不来了。
姑娘学习好,出息了。姑娘眼界儿高了,要去外面的花花世界了。
这穷乡僻壤的小镇子,还能拿什么留住她呢?
红烧肉么?
你开玩笑呢。

小木匠也长大了,一双手上也结起了王大叔那样的厚茧,倒还是长得白白净净的,一股子书卷气,拿不起放不下的文人迂腐。
二十出头的小伙子,懦懦怯怯不敢开口。
喜欢上人也悄摸着,舍不得人也悄摸着。
只一连送了人十多里,送到车站还不走。姑娘喊他一块儿走吧,又摇头,说家里的家业不能没落在自己身上。什么家业呀?木匠。不值几个钱。
可实在舍不得,车子开时跟了几步。
知道追不上的,就跟了几步。红着眼角不吭声,怕姑娘嫌他懦气。
就这样,姑娘进城里去了。
-
行了行了,抹把脸吧,该回去料理木材了。
一早上的活儿晾在那儿等做呢。还得张罗午饭,晒干新到的木料。爹在炕上呼呼大睡,屋里还有昨夜未散的酒气。
-
木料要一根根晒,饭要一口口吃,手指在木轴转动间愈加粗粝和灵活。阳光在陈木瓦上留下斑驳的碎影,日子仿佛一天天老去。
十里巷里光景依旧,一切慢下来,滚进老旧的齿轮,浸入羊皮纸般泛着黄的旧光景里。
晚饭前三姑六婆从巷子里各处钻出来,端个马扎,占个空地,放下晚饭的豇豆、毛豆、豉豆,摆个盆,一面择菜一面咁话。家常里短,鸡毛蒜皮。今儿徐大姑家闺女嫁了;昨夜石哥儿和他媳妇儿吵嘴,给扇了一嘴巴子;再到自家的娃们,要上学的,要娶亲的,做工的,愁嫁的……家家一本育儿经。
四姑婆头一抬头,瞅着来打水的小王木匠了,开腔吆喝:“哟,这不是王家小子,你还没娶亲哟。”
“二十多岁大小伙子,这怎么还没落着伴呢?”
“哎哎哎,王家小子虽说底子不厚实吧,手艺可巧,长得又白净。刘姑给你介绍个,保准顶顶好姑娘!”
“我家的翠青今年十九,正合适……”
“哎呦三姑,你们家那闺女不是我说……”
天热的俨,女人们围坐一团,张口闭口嗡嗡响。有人抹把汗,正接上一嘴话茬,又听见“啪”的一声,一只花蚊子拍死在女人白花花的胳膊上。
日头晃的人眼晕,他笑笑,不应声,自顾自往回走。
留下身后三姑六婆的闲话。

他越来越像个匠人了,沉闷着做活,像一棵常青木。
只是偶尔,偶尔还会想她,没出息犹甚当年。那就抹把脸,一手汗。
汗从鬓角淌下来,要迷了眼了,他抬手揩掉。
“哟,王木匠还没娶亲呢?”
渐渐的,父亲老了,走了。他便从小王木匠被人喊作王木匠。
渐渐地,越来越多的人问起这事儿来。他就笑笑,不接茬。
“王木匠还等着人老李家那丫头呐?”
“人那姑娘出息呀!去大城市念书了。这苦出头了,哪还有回来的理呀,别等啦!”
“没有,没等。”他陪上个笑,又低头做活去了。
没有,没等。这话说的弱气,没人信。
他自己都不信。
汗水淌下来啦,迷了眼,干涩涩的,他抬手去揩,忽得耳边炸一声惊雷。
惊得人骨子颤哟。
“屁,”那声音哼哼道,“老娘一言九鼎。”
那雷夹着电,从头顶一路麻到脚底,在胸口直撞,一下子酸软了半边。眼眶一热,忙忙伸手去捂。
手是抖的,揩不干净。
揩不干净就算了,先忙忙转过头去看。
破锣屋檐下,姑娘提着个挎包,笑嘻嘻瞧他,张口轻轻巧巧唤了一声,木头人。
“……回,回来了?”他听见自己声音干巴巴的,还发哑。
“嗯,”她笑弯着眉眼,冲他挑挑下巴。
“回来给你做媳妇儿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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